谭炳文
1971年全家福。左一为谭军,右一为谭炳文。瞧,这父女俩长得多像。
做纪念建党95周年暨长征胜利80周年特别报道《红医 有一种“长征”终点在沈阳》(主体报道)时,在资料稀缺、研究者少的情况下,我们渐渐完成了从采访者到研究者的角色转换。在此期间,我们心中一直隐隐作痛——
那些中国的早期红医,他们是战场上的天使,但除了那些耳熟能详的“名医”,更多的普通红医却无迹可寻,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……
于是,我们将视角伸向健在的老红军,想通过他们来整理更多的红医往事。他们大多身经百战、伤痕累累,曾经在红医们的救治下留下了生命。然而,理想与现实有时候差距很大,我们发现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。在沈阳市委老干部局帮助下,我们先后找到了5位在沈的还健在的老红军,却纠结起来:有4位老红军已不能回忆往事,也未留下与红医有关的文字资料;还有一位老红军头脑还算清醒,却与红医没有交集。让我们有些安慰的是,在已故红军留下的资料中我们找到了一个线索。在市委老干部局联系下,我们见到已故老红军谭炳文的女儿谭军,她一直在讲述父亲故事、宣传长征精神。
她向我们讲述了一位红军卫生员和白求恩为她的父亲治病的经过。
1935年1月,谭炳文从贵州省大方老家参加了中国工农红军第二方面军。那年他16岁,可个头还没有步枪高。穿上军装,上衣到膝盖,裤子得挽好几折才不绊脚。
谭军说,父亲认定红军是老百姓的军队,决心这辈子跟着红军走。当时父亲只知道部队要转移,并没有想到这次“转移”如此艰难。一路上不仅要与围追堵截的敌人作战,还要忍受饥饿的考验。几天吃不上一粒米,只能吃野菜、嚼树皮,风餐露宿,大家严重便秘,生病的战士们浑身浮肿,走路打晃,有时眼看着战友倒下再也没起来。过草地时,有战友陷入沼泽地,战友们帮完别人,自己却掉进去,越挣扎陷得越深,直到被沼泽吞噬……
“我父亲能活着走完长征,得感谢一个卫生员。过雪山时,由于空气稀薄和气候寒冷,很多战士都得了高山症。父亲在爬雪山时也得了病,主要是因寒冷造成的肠胃病,他腹痛腹胀,当时没有药,爬到半山腰就已经筋疲力尽了,随时有倒下的可能。这时,一名随队的卫生员给了他一块白萝卜,父亲吃了后气顺了,也有了些力气,才爬过了雪山。”在以后的岁月里,谭炳文只要吃萝卜就会讲这段往事,谭军也知道了更多的长征故事。
“听父亲讲,当地的萝卜都特别大,红军来时,不明真相的藏民都跑了,萝卜就搁在地里,但红军纪律非常严明,没有人私下拔萝卜,部队首长让卫生队拔些萝卜当药品用,当时还在老乡家留了钱。没想到萝卜成了父亲救命的‘药’。”那名卫生员后来的命运也让谭炳文一生牵挂。“这名男卫生员年龄比父亲略大,也是南方人,两人在过草地时还见过一面。当时父亲也是遇到了危险,由于之前得过疟疾,父亲的身体特别虚弱,而草地环境又非常恶劣,父亲只能硬撑着往前走。卫生员看到他的状况,给了他一根棍子,后来父亲叫它‘行军棍’。那时在草地里找到一根棍子几乎没有可能,棍子是卫生员过草地前背在身上的,他把棍子给了父亲,不知他手里还有没有棍子。父亲靠着这根行军棍艰难地走出了草地,而他并不知道这名卫生员是否走出了草地,此后他们没了联系。但父亲一直牵挂着这名救命恩人。”
对谭军来说有个遗憾,就是没听父亲讲过这名卫生员的名字,也许是父亲不知道,也许是父亲讲时她没有注意听。但卫生员的壮举却让我们记住了他。哪怕只是一块萝卜,一根棍子,这些在当时来说都是救命的物品,而援助者很可能因失去这些物品而丢掉自己的命。
把生的希望留给伤员,把死的危险留给自己,这就是红医的境界,我们在谭军的讲述中再次得到同样的答案。
有点驼背的外国医生
父亲听说白求恩来给他看病,感到非常幸福,肚子也不那么疼了
1938年3月,加拿大人诺尔曼·白求恩率领一支3人组成的加美医疗队来到延安。随后,白求恩奔赴前线,出任八路军晋察冀军区卫生顾问。白求恩在晋察冀的510个日日夜夜中,经常穿梭在战斗第一线,不知疲倦地抢救伤病员。他说:“一个医生,一个护士的责任是什么……就是使你的病人快乐,帮助他们恢复健康,恢复力量,你必须把他们看作你的父兄。”
谭炳文就是白求恩医治过的一名战士。
长征结束后,谭炳文在359旅给王震旅长当通信员、警卫员。
1938年12月的一天,在一次抗击日军的战斗中,谭炳文因吸入日军释放的毒气引发肚子疼。过去肚子疼他还能挺过去,可这次他怎么也坚持不了了。王震叫来卫生员,给他喝了一杯姜水仍不见好转。恰好这时,白求恩大夫正在359旅作巡回医疗。王震派人把白求恩请了过来。谭炳文也第一次见到了白求恩。“他的眼睛不是蓝色的,好像发灰,身材细高细高的,大概做手术时间长了,背有点驼。”见到白求恩时的情景成了谭炳文永恒的记忆,在以后的岁月里他时常说给女儿听。
谭军说:“我父亲听说白求恩来给他看病,感到非常幸福,肚子也不那么疼了。白求恩进屋后连水都没喝,就开始询问病情。他说话口气和蔼可亲,人很热情,我父亲紧张的情绪渐渐缓和下来。白求恩很快诊断出我父亲得了阑尾炎,需要马上手术。手术很快就要开始了,白求恩问我父亲:‘小同志,动手术要剖肚子,怕不怕?’我父亲坚定地回答,不怕。他说经历过长征,从敌人的枪林弹雨中过来的,胆子大。白求恩赞扬道:‘你们红军都是英雄。’经过简单的处置,手术很快就完成了,而且很成功。由于手术做得好,没有感染,伤口愈合快,术后第二天就能喝些白开水,第三天就能喝点流食了,很快身体就痊愈了。我父亲在风烛残年还会经常提起这段刻骨铭心的往事,他永远都忘不了这位伟大的国际主义战士。”
红医往事知多少
有太多这样的医护人员,他们不顾一切,只为了让更多的人活下去
谭炳文是幸运的,在那位不知名的卫生员和白求恩救治下活下来。无论是给谭炳文还是给其他红军指战员做手术,白求恩身边都有一些助手。而这些助手大多是当年红军卫校(中国医科大学、沈阳药科大学的前身)的毕业学员。
潘世征是延安中国医科大学的学员,当时是359旅卫生部政委,他曾协助白求恩锯臂救彭清云(当时任359旅719团一营教导员、后为开国少将)。据这台手术的麻醉师李朝选(红军卫校第六期学员、当时任359旅第二休养所所长)回忆:“白求恩检查了彭清云的伤势之后,制定了手术方案,让潘世征当助手,让我负责麻醉、止血等工作。这个手术从上午10时开始到下午4时结束,终于挽救了彭清云的生命。从此,彭清云失去了一条胳膊,我军也多了一名独臂将军。手术结束后,彭清云因为失血过多,脸色十分苍白,必须及时给他输血。我们都争着献血,白求恩却用那‘英语味’十足的话说:‘来不及验血了,我是o型万能输血者,赶紧抽。’我们哪还忍心抽他的血呀,但他坚定地说:‘战士们在战场上流血牺牲,我献点血算什么,不要争了,抢救伤员要紧。’说着,他挽起袖子……”
白求恩不仅治病救人,也把医术和医德传给了更多的红医。我们记住了这位伟大的国际主义战士。而谭炳文的另外一位“救命恩人”——那位在长征途中两次相救他的卫生员——没能留下名字。
1941年,日军调集五万兵力扫荡沂蒙山区,山东纵队后方医院二所被困在了一道山洼里,他们在梯田间挖出一个个地窖,将伤员安置在里面。医生换药的时候,怕脚印被日军发现,就拿树枝一面走一面扫,这样才能够更好地保护地窖里的伤员。有一天日军来了,他们在山洞外发现了一个没有躲好的伤员,日军知道山洞里肯定有人,于是想使诈,他们大叫:“穿蓝衣服的出来,我看见人了,不出来就开枪了。”为了保护山洞里的其他人,护士长挺身而出。鬼子问她:“里头还有人吗?”她说:“没有人了,就我自己。”这一刻,时间仿佛停止了。日军信以为真了。大家眼含泪水,望着被押走的护士长,那件蓝色的衣服,逐渐消失在视线里……“无名”的红医到底多少?我们后人需要思考并尝试去解开这个谜底。
向同样“无名”的护士长致敬!
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,谭炳文先后在沈阳某军工厂、沈阳化工研究院、铁西区建委等单位工作过,1981年离休,2014年去世。谭炳文生前常对女儿说:“有太多这样的医护人员,他们不顾一切,只为了能让更多的人活下去。虽然他们大多数都没有留下姓名,他们的故事也很少被人提及,但是,我们都知道,他们都是我们心中的天使。这些留下姓名和没有留下姓名的天使,我们永远不应忘记。”
记录红医故事,留下一段历史。
沈阳日报、沈阳网记者周贤忠/文 资料照片/谭炳文后人提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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